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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希望的泡泡(2)

第十一章 希望的泡泡(2) (第1/2页)

山野中灯光闪亮,姬人锐、鲁局长和几个手下在处理善后。经医生检查,楚天乐和鱼乐水都只有一些轻伤,只是在轮椅的翻滚中擦破了几处皮肤。杀手和那位救命恩人,楚天乐的亲生父亲,则完全被炸成碎片,只余下几段稍微完整点的残肢。由此可见,杀手腰间缠的**威力强大,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。
  
  吓坏的草儿哭乏了,徐嫂把她抱回屋里睡了。天乐妈坐在现场附近,失神地看着那片满是血渍的地方,不停地念叨:
  
  “天乐他爹……乐儿会认你的……他爹……媳妇孙女都会认你的……”
  
  鱼乐水从她零乱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由来。
  
  当天下午,七十三岁的天乐爸步行上山,来到这里。四十多年前天乐得绝症时,他当了逃兵。他外出打工,一直没脸回家乡。他这一生混得很不如意,也没再结婚。现在老了,也早就知道儿子成了世界名人,又是个绝顶的天才,心里非常疚悔。他一直想来见见老伴和儿子,就是没脸来,而且他也知道妻子和马先生结婚了,还生了一个女儿。不久前得知全宇宙都在收缩,人类已经走到绝路一而且正是儿子做出的发现!他下了决心,无论如何,要在有生之年看一眼俩亲人。
  
  他来了,天乐妈接待了他,心中却十分犯难。几十年过去了,天乐妈已经不再恨他,毕竟这是自己的结发丈夫,是天乐的亲生父亲。但天乐愿不愿意见他?愿不愿意接纳他回家?以儿子和儿媳的秉性来说应该会的,但她必须事先征得儿子儿媳的同意。那个男人知道她为啥犯难,自卑地说,他不求儿子认他,也不求能被他们接纳,只是想来看看他们。现在他已经见到了妻子和孙女,只求把儿子叫回来,让他躲在外边悄悄看一眼就行,看完他就下山,再不来打扰他们。
  
  于是,天乐妈打了那个电话。儿子快回来时,天乐爸要躲出去,天乐妈想这样也好,让他避一避,等娘儿俩把话说透再让他进来。可能他就是在躲出去那阵儿,发现了那个杀手。天乐妈则自始至终没看到杀手的身影,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。事后,警方根据杀手的DNA查出他的身份,知道他叫何星,今年二十七岁,本地人,已经结婚。他原是楚天乐和鱼乐水的虔诚崇拜者,曾两次步行来这里,偷偷瞻仰心中的偶像,所以对到这里的路径很熟。他正在努力学习,准备报名参加下一艘太空飞船船员的资格考试,但在突然得知全宇宙无处可逃时,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。后来他利用专业知识自制了背心**,悄悄摸上山,潜伏在树后,等着袭击楚天乐。
  
  天乐妈哭诉着:“爷儿俩到底没能说上一句话啊,到底也没能见一面啊。”
  
  姬人锐目光阴沉,恨得咬牙切齿——是恨他自己。“都怪我!我已经预料到危险,安排了保护,只要再早一天,就不会出事了,我他妈真该死!”
  
  鲁局长让手下在附近僻静处挖了墓坑,把天乐亲爸的残肢碎躯埋了。杀手的残躯则装到一个塑料袋中,交给他的亲属。但亲属不方便带走,在胆怯地征得主人同意后,也埋在附近了。兴许天乐爹的坟墓里也掺有杀手的残屑吧,这是没法子的事,两者无法分得太清。天乐妈领着儿子儿媳和孙女儿,在这座无碑的墓前作了祭奠。楚天乐和妻子在坟墓前行了礼,说:
  
  “爹,你安息吧。”
  
  草儿也行了礼,说:“爷爷安息吧。爷爷真勇敢。”
  
  天乐妈说:“乐他爹,你看,儿子儿媳都认你啦,孙女也原谅你啦。这下你能闭上眼了。乐他爹,我得事先对你告罪,等我闭眼后,我得陪马先生,没办法照顾你,你自己保重吧。”
  
  墓中人无言。
  
  回家的路上,草儿奇怪地问:“妈,这个勇敢的爷爷干过坏事吗?为啥你们说原谅他?”
  
  鱼乐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,“草儿,等你长大就明白了。”
  
  姬人锐随即为楚天乐布置了强有力的保卫力量。鲁军定在杞县已经退居二线,他辞去了“副地级调研员”的虚职,带了两个手下就住在贺家。以后,楚天乐无论去哪里,身边都站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,而头发花白的老鲁总在外圈扫视着,眼神如鹰隼般犀利。楚天乐不喜欢这个调调儿,甚至可以说非常头疼。他多次向姬人锐求情,但姬一口就堵回来,没有任何通融余地。鱼乐水同样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,不喜欢处于二十四小时的盯视中,但想起丈夫遭遇的凶险,她也就不再表示异议。
  
  2
  
  就在楚天乐遭遇未遂暗杀的第二天,传来了阿比卡尔的噩耗。美国航空公司上海浦东至纽约的一架波音747客机失事,坠落在太平洋的中心,机上三百多名乘客全部失踪。乘客名单中有艾哈迈德•阿比卡尔的名字。
  
  姬人锐立即赶往纽约,他将以个人身份,也代表“乐之友”组织对逝者吊唁。当客机经过新闻中报道的失事地点时,姬人锐俯望着白色淡云下那闪着波光的海面,心中是浓酽的苦楚。他想,如果他同意了阿比卡尔的提议,阿比卡尔很可能多停留半天以商谈具体事宜,那样也许就不会搭上这趟失事的班机。当然这个自责过于苛刻了,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。但另一个因果关系则是明确的、肯定的——是他的拒绝毁了阿比卡尔一生中最后一件事业,九天之上的阿翁不会瞑目的。
  
  阿比卡尔的灵堂设在SCAC,丧事的规格很高,是比照联合国秘书长的待遇,不少国家的首脑都亲自来了。首脑们的吊唁带着仪式化的庄重,至于来吊唁的普通民众和联合国中下层官员们,姬人锐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更多发自内心的悲痛。姬人锐在灵堂上鞠躬默哀,在心中重复了对这位学长的歉意,然后退出人群。SCAC的道格拉斯将军一直陪着他,将军叹息着说:
  
  “一个伟人离去了。姬先生,也许你是最后见他的人。”
  
  姬人锐知道,在联合国大楼里,沉痛的氛围中也有一些非难的暗流,毕竟阿比卡尔此次去“乐之友”并非公务,而是一次隐秘的私人之旅。将军的后一句话肯定不是无意的。姬人锐冷淡地说:
  
  “对,我和鱼乐水会长是最后见他的人。他专程前去见我,想说动我来接替SCAC秘书长的职务。”他说的是实情,当然他不会说出全部实情。“可惜我没有答应,我和鱼会长当面明确地拒绝了。否则他就不会当天离开,那样的话也许他会躲开这场灾难。天意弄人啊。”他悲凉地叹道,随后补充一句,“他告诉过我,他没有就此事先同你们沟通。因为他估计我不会同意。他说,如果能够说动我,再向你们举荐。”
  
  道格拉斯淡淡地说:“坦率地说,他一向是比较独断的,对此我们已经习惯了。姬先生,你如果能就任SCAC秘书长,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。只是,安理会已经透露,不想再设这个职位……”
  
  “我已经说过,‘乐之友’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,所以不必说它了,你们设不设这个职位都与我无关。只是——道格拉斯先生,你能原谅我的直率吗?”
  
  “姬先生请直言。”
  
  “阿比卡尔之所以去找我,是因为他有一个担心,担心他退休后,SCAC会失去现在的强悍,失去雷厉风行的执行力,变成一个轮流坐庄的清谈俱乐部。也许有人会说他这个想法过于自恋,而且我也知道他的为人强势独断,惹得不少人讨厌。只是——在他离去一段时间后,也许你们会怀念他的。”
  
  道格拉斯看看他,干脆地说:“我们现在就很怀念他。尽管他有一些毛病,和SCAC执委会也常常有一些过节,但我们也都承认,他是SCAC真正的发动机,是一台一万马力的卡特彼勒推土机。他的不幸去世是SCAC最沉重的损失,因为没有人具有他的内在力量,他的威望、坚韧和强悍。但我们都会尽力的,这是他的事业、你们的事业,同样也是我们的事业。姬先生,请你放心,并请把这番话转告‘乐之友’的所有人。”
  
  他的话让姬人锐心中涌出一股暖流,“好的,谢谢你的话。期待我们双方保持良好的合作。”
  
  上帝之鞭又开始在“乐之友”总部呼啸。姬人锐面色如铁地说:尽管前边已经是彻底的断头路,也必须往前走!要榨尽最后一滴潜能寻找逃生之路,这样在途中才有可能发现惊喜。即使最后仍是失败,至少在努力的过程中,民众不会因为绝望而发疯!
  
  短暂停止的队伍又开始起步。乐之友科学院,还有全世界的专业科学家和业余科学家都动起来了。大家首先向“楚一泡利发现”发起进攻,但没人能推翻这个理论,它太坚硬了,没有一丝缝隙,对它的轮番进攻反倒越来越证明它的正确。于是人们改换了努力方向,那就是:在认可“楚一泡利发现”的基础上,努力寻找道路迂回前进,在彻底的断头路中苦苦寻找生机。
  
  这天,一直在人蛋岛隐居的霍克•泡利突然给姬人锐打来电话,要求姬继昌和康不名去做他的助手。姬、楚、鱼等人非常欣喜:看来那位隐士有想法了,这人只要动起来就大有希望。姬人锐立即唤来了儿子。姬继昌嬉笑着说:
  
  “那个白无常要我当助手?陪他光屁股晒太阳?”
  
  姬人锐瞪他一眼,昌昌立即噤口。他在父亲面前一向随便惯了,但看见父亲今天脾气不好,也就很明智地躲开枪口。姬人锐说:
  
  “他要你做助手,那是你的福气。此人是科学界的怪杰,连你天乐叔叔都很佩服他。”
  
  旁边的楚天乐笑着说:“对,我一向佩服他。你如果不想做他助手的话,我代你去吧,只要他答应。”
  
  “别别,我去,我去。不过老爹,我想让埃玛一块儿去。”
  
  鱼乐水调侃他:“怎么,到底让她逮住了,还是你逮住了她?”
  
  姬继昌笑着说,这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深刻哲学命题,一句话说不清的。姬人锐略微思考,说:“行,你俩去吧。不过,如果泡利还想‘天体’,你们注意别妨碍他,让他还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。天才们常有怪僻,也许在‘天体’状态下他的思维最敏捷。”
  
  “没问题,埃玛那个美国妞,才不会在乎他的光屁股呢。”
  
  昌昌走了,姬人锐打电话通知正探家的康不名,他不清楚泡利要一位年迈的科幻作家去干什么,但想来也是有原因的吧。当然,让八十三岁的康老去当“助手”,也只有泡利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才说得出口。不过这难不倒姬人锐,他在电话中换了一个说法,说泡利想请康老当“资深顾问”,问康老的身体是否受得住。那边答应得很爽快:
  
  “那有什么受不住的,我去能干什么?无非是动动嘴,胡说八道一通,帮他启发一下灵感。谢谢泡利的抬举啦,我明天就返回。”
  
  康不名这次探家是因为孙子的电话。二十岁的康平(就是小时最贴他的牛牛)担心地说,这些天邻居一些老太太撺掇着奶奶到亚美尼亚去。如果是去旅游那是好事,但她们是要去什么亚拉腊山,就是圣经时代停泊诺亚方舟的那座圣山。主已经告知信徒,全宇宙塌陷时,唯有那儿,停泊诺亚方舟的山顶,是通往新宇宙的门户,只有信主的人、有福的人才能得到拯救。康不名奇怪地问:
  
  “你奶奶也信这个?她不是这样的人啊。”
  
  “所以说,爷爷你已经不是咱家的人啦。”孙子的话中含着埋怨,“你离家太久,奶奶太孤单,人孤单了就要寻求精神安慰。再加上人老了,难免糊涂。尤其是,连科学家都相信宇宙末日了,已经上天的‘诺亚’号也无处可逃了,何况老百姓?咱们家属院那些老人,特别是老太太们,现在每天挂嘴边的就是主的圣谕,我奶奶不信都不行。连我们大学的好多同学也信呢。”
  
  “牛牛你呢?”
  
  牛牛笑着说:“我受你影响太深,绝对的无神论者。可是爷爷,我也快失去信仰了,因为我信仰的科学并不能拯救人类啊。不过爷爷,你甭来思想教育,先设法劝住奶奶才是正事。那座亚拉腊雪山有六千多米高,一伙儿老太太要是真去爬山,肯定把老骨头撂那儿。”
  
  康不名立即回家了。“乐之友”离他家不远,开车就能回去。虽然年迈,但他开车还行,就是速度慢一点儿。到了家,他还没有盘问,老伴就难为情地说:
  
  “老头子你回来干啥?别听牛牛胡说。素芳和凤琴每天来劝我,我却不过她们的面子就答应了,实际压根儿没打算去。”
  
  牛牛在旁边使眼色,那意思是奶奶这会儿的话不可全信。康不名笑着说:“想去也行啊,我陪你去旅游一趟,但只能到山脚。就咱俩的腿脚,六千米的山顶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。”
  
  吃过晚饭,素芳和风琴立马就来了,她们是担心康不名这一回来会让老伴变卦,想来砸砸实,如果能顺便说动康不名本人呢,那就更理想。两人在客厅里很激情地侃侃而谈,康不名不禁感慨:这两人中,素芳曾经是比较清醒的,现在怎么也如此虔诚?而且这俩老太太的理论水平大见长进,说起来引经据典,诸如:诺亚方舟停泊在亚拉腊圣山这件事,《圣经》上有多处记载;在世界最早的图书馆、亚述首都尼尼微发掘出的泥版书中同样有记载;1916年,一名俄国飞行员经过亚拉腊山顶时第一次看见了方舟;1953年,著名探险家纳瓦拉组织考察,在山顶发现了方舟的残片,等等。她们一直没说为什么那儿是通往新宇宙的门户,想来对于圣山来说,具有这样的“拯救功能”是理所当然的事。她们真诚地警告康不名:世界末日马上就到了,死神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,伪信者和不信者很快就要受辱和遭殃了……康的老伴夹在中间颇有点儿难为情,既不好赞同也不好反对。最后康不名和颜悦色地说:“你们说得很有道理,我也动心了,我们考虑一下再说,行不行?”然后起身送客。
  
  两个客人走后,老伴说:“我真的不会跟她们去,你尽管放心。”接着又埋怨道,“你去‘乐之友’二十年,也该回家啦,八十多岁的人在那儿凑什么热闹?”康不名说:“行啊,你说得不错,我在那儿多半时间是当闲人,早该回来了。我明天就打电话请辞,陪你出去旅游,再度一次蜜月。不过亚拉腊山就甭去了,咱们换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。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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